公元1134年(宋高宗绍兴四年,金太宗天会十二年,伪齐阜昌五年)正月,由于川陕宣抚处置使司处理不当,宋军负责防守洮、岷至阶、成州一线的高级指挥官关师古被迫单骑叛降了伪齐。
军粮不足,一直是困扰着关师古所部的大问题,但川陕宣抚处置使司却始终不能予以妥善解决。关师古无奈,只好越级上奏朝廷,要求解决军粮、战马来源等等问题。然而,未等到宋廷的命令下达,关师古一军的存粮已所剩无几了。他只好采用老办法,到敌境去抢粮充饥。
他率领选锋军统制李进、前军统制戴钺从阶州出发,指挥部队冒着春寒,深入敌境袭击叛将幕容洧,攻占了掩骨谷城。不料。在继续深入石要岭时,宋军却吃了败仗,被迫退回大潭。
粮食没抢到,反而吃了败仗。关师古内心的惭愧、惧怕、愤怒交织在一起,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他留下部队,自己单骑出城,投降了伪齐。时过半年之后,宋廷同意关师古提出的解决军粮、战马办法的行文才发到川陕宣抚处置使司。
关师古留下的部队交给了吴d指挥。
关师古的叛降,给陕西金帅撒离喝造成了一种错觉――既然关师古能降,那吴d也并非不能降。于是,他异想天开,竟给吴d写了一封劝降信。在信中,撒离喝对吴d百端间诱,称金国有威有德、甲兵强劲、思贤如渴,劝吴d认清形势、相机而动,唾弃赵构政权,归降金国。
吴d读完信后,立即给撒离喝复信。
在复信中,吴d从“中外异域、君臣异分”的所谓“天下大义。古今常理”出发,对北宋败亡的原因作了分析,认为北宋之所以灭亡主要是“太平日久,持盈守成,失其道也”,而并非是“金国威德之盛、甲兵之强”。吴d接着指出,金军为了激励士气。往往怂勇士兵烧杀抢掠,给社会经济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他斥责撒离喝――“足下视今之天下何如?遭焚烧者十不存一二,耕农失业,商贾流亡,饿死者相枕籍。所谓财利,何有哉!”
在复信中,吴d还指责金国扶持刘豫,盛赞赵构政权,揭露了金国内部的民族矛盾,并义正辞严地表明了自己忠于南宋政权的态度。
在复信的最后,吴d不无椰榆地给撒离喝写了几句客套话――“春律方初,乃汇熙秦;逖去坟墓,羁游万里之远;军中倥偬,颇复乐乎?更冀加谨眠食,养以新春和平之福!”(1)。
吴d的复信使撒离喝十分失望,也使他真正认识了吴d。从此,他放弃了诱降吴d的念头,与完颜宗弼一道,对蜀口地理加以认真研究,潜心筹画着进攻四川的战斗方案。
此时,远在临安的南宋朝廷却一心拟与金王朝议和。在去年年底,金朝的国论右勃极烈兼都元帅粘罕(宗翰)曾派特使李永寿到临安,向宋廷提出取回伪齐战俘和西北士民流亡在江南者,以及以长江为界、把江北地区划给刘豫等要求。宋高宗赵构见议和有望,便不失时机、迫不及待地派章谊为奉表通问使出使金国,向金朝讨价还价,提出“请还两宫及河南地”的要求。
粘罕此时已成为金王朝的******实权人物,专权跋扈,金朝的重大政治决策都由他决定可否。为了打通粘罕的关节,宋高宗还命令王伦以个人名义给粘罕的心腹耶律绍文、高庆裔分别写信,并赠送《资治通鉴》、木棉虔布、龙凤茶等礼物,请求他们帮忙,撮成和议。
然而,宋高宗赵构为首的南宋主和派却再一次受到金王朝的愚弄。宋使章谊还没到达云中,集结在陕西的金军就在完颜宗弼和撒离喝的指挥下,沿陈仓道南下,向仙人关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索崖峦。”青泥岭在仙人关以北,从岭上到仙人关约有几十里地。宋人说:“大抵蜀道之难,自昔青泥岭称首。”(2)金军占据青泥岭,下瞰仙人关,取得了居高临下的态势。这看起来似乎对仙人关的防守十分不利。宋人也有这种看法,所谓“金人引兵下青泥岭,薄仙人关,前眺铁山,我无东北”(3)之说,也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吴d有他自己的考虑。
仙人关位于今陕西略阳与甘肃徽县的交界处,座落在徽县东南的嘉陵江江岸上,正当陈仓道和祁山道的交叉口附近,左傍仙人原,右临嘉陵江,两岸绝壁千仞,仅有一路上通青泥岭。而且,在它的东北十余里有虞关(铁山在虞关之北)。军需物资可从后方沿嘉陵江运送到虞关,后勤补给比较方便。当然,由于仙人关地势比青泥岭低,在抵御来自青泥岭的进攻上确有不利的因素。在没弄清金军的进攻方向前,屯守仙人关,可控扼陈仓道和祁山道,有一石二鸟的功效。但在金军攻陷和尚原后,它沿陈仓道南下的企图就很明显了。为了加强仙人关的防御力量,吴d除下令在仙人关东北的一道长岭附近修筑了“杀金坪”之外,还依据地形,在仙人关和杀金坪之间又修建了一座关隘,充分作好了对付来自青泥岭方向进攻的准备。
自攻陷和尚原后,金将彀英一直得意无比,趾高气扬。这天,营寨还未建好、他便贸然点集兵将,循岭东下,向杀金坪发起进攻,妄想建立头功。
完颜宗弼(兀术)闻讯大怒。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对“远道而来不可争锋”的兵家戒律铭记不忘。他耽心彀英草率进攻所遭致的失败影响士气,便火速赶到毅英军前,勒令彀英停止进攻。彀英杀性大发,不听命令,继续冲锋。宗弼追上前去,拔出佩刀,用刀背猛击彀英的头盔。彀英见宗弼动怒,只好悻悻收兵。
金军持重不攻,给宋军造成了相当的心理压力。
金军号称有十万之众,吴d麾下的兵力只有三万。按照“倍而攻之”的军事原则,金军的进攻力量绰绰有余。宋军尽管占有地利,但防守兵力仍显得薄弱了一些。为了防止不测,吴d飞檄将吴U由七方关调来,集中力量,加强仙人关、杀金坪的防御,并在第二道防线上增设了炮座,积石如山。
血战前夕,尽管双方拔刀张弯,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但双方的主帅却故作轻松。某一天,吴d与完颜宗弼在阵前邂逅相遇。尽管距离遥远,但双方都知道对方是谁。宗弼于是派人到宋军阵前传话:
“赵氏已衰,不可扶持。吴公如能过来,我们会挑选一块方圆百里的富庶之地,给您加封王爵的。”
吴d也派人回话:
“己奉事赵氏,怎敢有二心?”
先礼后兵,似乎是兵家惯例。
血战三十余阵后,宋军统制郭震的营寨被金军攻破,郭震及其手下的士兵弃阵而逃。
吴d迅速赶到,挥刀将郭震斩首示众,止住了溃退。吴U也率部赶到,组织反击,夺回郭震营寨。吴U向士兵们高声呼喊:
“金人倾巢出动,正是我们杀敌报国的机会!”
吴U拔出佩刀,在自己脚下划出一道线,用刀尖指着地上的线宣布:“要死就死在线前!胆敢后退者,斩!”
宋军拼死而战,稳住了阵脚。
金军再一次发起进攻,投入了近******的预备队,向吴d大营的左侧猛攻。吴d立即抽调兵力支持,挫退了金军。
片刻之后,狂怒的金军又一次发起进攻。他们不顾伤亡,用密集的队形冲到城墙下,架起云梯,强行爬城。吴d胸有成竹,喝令统制杨政率刀枪手突然开门出城,砍杀金军。金军只顾爬城,没料到宋军会发起逆击,仓惶之中被打得大败而逃。
暮霭沉沉,天色已晚,可金军仍在疯狂进攻。
金军利用骑兵机动性强的优势,改变硬攻正面的战术,分为东西二阵,宗弼指挥东阵,韩常指挥西阵,利用骑兵急驰,不断改变东西两侧的兵力配备,一会儿集中兵力攻东,一会儿集中兵力攻西,一会儿又东西分兵同时进攻。战术节奏的变化,使宋军来回奔跑不迭,一会儿援东,一会儿援西,十分疲惫。最后,金军以惨重的代价终于攻占了杀金坪。
宋军尽管丢了杀金坪,但利用夜晚,还是很有秩序地退回了第二道防线。
退回第二道防线后,一些宋军将领认为这道防线既不好守,又不能直接遮护仙人关,便提出了放弃它而退守仙人关的提议。
吴U不同意,当即反驳说:
“刚一交兵就退走,是不战而退的行为。我认为面前的敌人损失惨重,不久就得撤退了。”
可吴d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杨政对他说:
“此地为蜀地咽喉,死不可失!要设强弩防守。敌人决不敢丢下此地而直攻仙人关。”
杨政的话很有见地。尽管第二道防线不当仙人关之冲,而位于仙人关的右前侧,但金军如果舍弃这道防线不攻而直扑仙人关的话,那设置在这里的强弩就会从侧面给金军以重大杀伤。因此,金军必然会全力进攻这第二道防线的。纵然第二道防线失守,金军也必然会付出大量的伤亡。这对以后扼守仙人关也是十分有利的。
吴d于是下令死守第二道防线。
二月二十九日,激战又起。
金军在宋军的第二道防线前立起数十座炮架,向宋军阵地不停地抛石。吴d也指挥宋军抛石还击,并用神臂弓猛烈射击冲锋的金兵。双方阵前箭矢如雨,石炮相交。
由于宋军在第二道防线前用树枝布设了大量的“鹿角”,强弓劲弩又迭射不止,金军的冲锋十分困难。一日三战,金军以惨重伤亡清除了“鹿角”后,便停止了进攻。在金军退出战斗的时候,吴d命令统领田晟领兵掩击,打出了一个结束战斗的“小高潮”。
二月三十日,金军以数万兵力轮番向宋军阵地发起了大规模的集团进攻。
金军首先攻击宋军阵地的左翼,用“洞子”作掩护运动到城下,搭起云梯蜂拥爬城。
“洞子”又称“洞屋”。它用木头做成拱顶的支架,上蒙牛皮,外形类似山洞或房间,能防御弓矢和普通的炮石。
宋军用撞竿推倒云梯,又从城上抛下巨石砸毁洞子。
金军又推来巨型战楼。战楼外缚牛皮,内有攀登架,高度几乎与宋军的城头相等。金军把战楼推靠在城墙上,直接从战楼顶端往宋军城头上跳。
吴d仍用老办法,派杨政率领刀枪手开门出城,用长枪大刀砍杀金军,烧毁战楼。
完颜宗弼见左翼进攻难以得手,便令二孛堇率领两万正甲金兵,进攻宋军阵地的两肋。
金军士兵披挂着两层铠甲,不顾死活地冒着箭石爬城。吴U来回在城上奔跑,左遮右护,督军死战。
金军身披重销,箭矢难入。有数百名金兵竟爬上了城头。宋军急中生智,以刀枪剑戢从侧面猛刺金军甲士两腋铠甲所未能遮护处,重创爬城金军。己经翻上城头的金兵由于人少,铠甲太沉而行动不便,于是全部被宋军俘获。
夜色降临了,金军停止了进攻。
陕西金帅撒离喝驻马凝视着宋军阵前遍地的金军尸体、宋军被炮石打得残破不全的城墙,似乎发现了宋军阵地的防御弱点,兴奋地叫嚷道:
“吾得之矣!”
金军向敌楼逼近。宋军的弓弩很强,箭如飞蝗。金军不断地中箭倒下,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但金军仍不停地死攻,踩着尸体冲锋。
宋军的敌楼构筑得确实不太结实。战斗到中午时分,敌楼似乎不堪重负,竟开始倾斜了。姚仲急忙命令士兵以绢帛结成长绳,硬将敌楼拽正。
金军又用火攻。楼柱被火箭射中,开始着火。姚仲机敏地用水酒将火浇灭。不久,姚仲身负重伤,被抬下敌楼,杨从义代理指挥。
为了压制宋军的弓弩的射击力,金军在东岭架设起神臂弓,射击宋军。
神臂弓其实是弩。它是北宋神宗时的百姓李宏研制的,射程可达二百四十余步,约合今
吴d练军,十分注重弓弩。因此,他的部队所装备的弓弩力量极强。为了对付东岭金军的神臂弓,吴d也架起五百副,与东岭的金军展开激烈的对射。
在暮昏时分,吴d抓住金军退出战斗的时机,利用金军后退时的混乱,派遣王万年等部将,分执紫旗和白旗,从两侧对疲惫不堪的金军发起了袭击。
入夜,宋军发动了反攻。四面火起,战鼓咚咚,吓得金军心惊胆裂。宋军攻入金军营寨,与丧魂失魂的金军展开短兵搏杀,夺取了金军的进攻阵地,缴获了许多榜牌(盾)、哀枪、鞍马、旗帜,将金军迫退了数里之地。
五天激战,金军由于一味猛攻,伤亡很大,而且所携带的军粮也所剩无几。
根据金军的这一新动向,吴d下达了将金军******击溃的作战命令。
入夜,宋军侦察兵首先潜入金军营寨,在寨后放火。看到火光,宋军擂鼓呐喊,全线出击。顷刻之间,完颜宗弼、皇弟
完颜宗弼见大势已去,只得下令焚毁营寨,夤夜逃跑。宋军随后掩杀,马不停蹄地追击金军。吴d此刻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能给金军以喘息之机,必须穷追猛打,******击溃、乃至消灭金军!
金军丢盔卸甲,逃到了河池。
吴d派出的统制王俊早已领兵到达,并设置了埋伏。见金军逃来,王俊一声令下,伏兵四起。金军无心恋战,只顾拼命夺路而逃。在这场战斗中,王俊一军斩首千级,生擒金兵百余人。
王俊无心打扫战场,踏着委弃遍地的胜利品,下令士兵抄小路实行平行追击。
在凤州,王俊所部又抄了金军的前头。但是,王俊所部人马不多,面对着大群大群溃逃的金军,他也无力将其全部“吞”掉。宋军只是尽力掩杀,追逐百余里,一直追杀到和尚原方才鸣金收兵。至此,宋金仙人关之战便以金军惨败而告终。
这次大战,金军势在必得,自撒离喝以下,金军大小军官及老兵都携家带口而来,原想拔攻仙人关、击败吴d后便乘势杀入四川,将四川囊括进金王朝的版图之中,并拟让官兵在四川定居,长期据守这一块长江上游的战略要地,以便日后顺江东下,进攻长江中下游地区。然而,事与愿违,金军不仅没达到目的,而且还遭到了空前的惨败,无数久历战阵的金军官兵变成了蜀道上的孤魂野鬼。
宗弼九死一生,率败兵残卒逃回凤翔后,草草向撒离喝等人交待了军务,便怀着光荣梦想破灭后难喻的痛楚,匆匆北返,向金太宗负荆请罪去了。仙人关的惨败,令宗弼心灰意冷,******放弃了进攻四川的企图。从此,直到他进入坟墓,他再也没有踏上蜀道一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没有任何人能比宗弼更深地领会李白诗句的无穷含义了。
仙人关之战的捷报传到临安,宋高宗赵构十分高兴。在他看来,吴d在仙人关大败宗弼,这在他与金王朝议和的政治天平上,无疑增添了一块极有份量的法码。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提笔给吴d写了一封私信:
史谓赵充国沉勇有力,略其用兵,以全师保胜为策,乃汉中兴良将也。朕尝思其人以济大业。及见宣抚司奏,金人扔大兵而来,有吞噬四川之心,卿能保关克敌,挫彼虎狼之锐而壮朕兴复之威;非谋以济勇,能若是耶?朕之所思,今乃见之。但恨阻远,不得抚卿背而慰朕心也!更在不骄其志,益厉军情,则所谓济朕莫大之业者,非卿而谁?已降亲笔,除卿宣抚(副)使,及继以朕所御战袍、器甲等物赐卿,想己必达。今朝廷见议赏典,先飞此数字,聊写朕怀(4)。
接着,宋高宗依据宋代“赐嘉名”的惯例,下令把吴d镇西军节度使的头衔改为定国军节度使。
在此同时,宋廷根据宋高宗的旨意,对川陕宣抚处置使司进行了改组,取消了其“处置”二字,改称为川陕宣抚司,宣抚使仍为王似,宣抚副使仍为卢法原,但特别晋升吴d为宣抚副使,“免签书本司公事,专一措置沿边诸处战守”。王似和卢法原坐镇间州,负责川陕宣抚司的全部日常工作;吴d则屯驻河池,负责蜀口地区的军事指挥。
七月,宋廷正式对仙人关之战的有功人员颁赏。吴d被晋升为检校少师及奉宁、保静军两镇节度使。
这时,因为刘子羽间题,吴d与宋高宗发生了一场小小的冲突。
当初,张浚、刘子羽等人出蜀后,尽管张浚入主枢密院,但扔受到了朝臣们的猛烈攻讦。许多官员上疏弹劾他在川陕五年擅权误国,错杀曲端、赵哲,任用李允文、王以宁、傅、赵开、刘子羽等奸人,诛求聚敛,不仅丢了陕西,还把四川、荆湖地区搞得民怨沸腾,妄求朝廷将张浚明正典刑,撤销所有职务,并永不录用。鉴干群惰激愤,宋高宗于是下令将张浚贬职,安置到福州闲居。
张浚被贬,刘子羽自然也难逃厄运。右谏议大夫唐辉、给事中胡交修等人纷纷指责刘子羽,说他生性阴险、凶暴残刻,最受张浚信任,在张浚的幕僚中最为蛮横,张浚的所有罪过,都是刘子羽助成的。1134年四月,刘子羽遂被贬为单州团练副使,流放白州(治今广西博白)。
吴d远在蜀口,得知此事大约是在仙人关之战结束后。尽管宋高宗在私信中特意告诫他“更在不骄其志”,但他却甘冒风险,毅然上书朝廷,为刘子羽申辩。吴d陈述了刘子羽在和尚原、杀金坪筹措钱粮、增派部队等功劳,要求朝廷追还成命,自己愿以检校太师及奉宁、保静军节度使等头衔奉还朝廷,以赎减张浚、刘子羽的处惩。
吴d愿纳还节度以赎减张浚、刘子羽之罪的请求,在生性多疑的宋高宗看来,明显有要挟的意味,这是令他难以容忍的。但是,吴d握有重兵,又远在川陕,宋高宗怕出什幺乱子,经反复权衡,不得不做了妥协。为了不失体统,宋高宗当着大臣的面,先是含蓄地斥责了吴d一顿,说:“进退大臣,断自朕志,岂可由将帅之言!”但他接着把话锋一转,“况朕于浚,既罚其过,讵忘其功?可听子羽自便。”(5)至于吴d纳还节度的要求,宋高宗自然是不会接受的。
刘子羽因此而获得了自由,吴d也因此受到士大夫们的敬佩。
不过,吴d也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为了不至于让皇帝把自己视为一个敢于犯上作乱的悍将,在这件事过去之后,他便向宋高宗请求在防秋之后入觐,以睹天颜。第二年秋,他又派儿子吴拱专程赴临安,向宋高宗禀报川陕边防要务。
吴d此举确实也有收效。尽管鉴于川陕战局紧张,宋高宗没有同意吴d入觐的请求,但他对吴d恭顺的行为却非常高兴。当吴拱到达临安后,宋高宗曾对身边的大臣夸奖吴d:
“d比尝请入觐,今又遣其子来奏事,可谓得事君之体。d握兵在外累年,乃能周慎委曲如此,良可嘉也!”
话虽如此,但宋高宗也深知:吴d决不是一只温顺的羔羊。然而,川陕抗金的局面又迫使宋高宗必须倚重吴d。
在处理吴d与卢法原矛盾的问题上,宋高宗也对吴d表示了极大的优容。
卢法原本来很受宋高宗信任。卢法原被授予川陕宣抚副使时,宋高宗甚至对卢法原的兄长卢知原说:“朕方以川陕付法原。”吴d与卢法原积怨颇深。在奏报仙人关军功的同时,吴d不失时机地向宋高宗参了卢法原一本,说他公报私仇,不给自己补充部队、不给自己运送军粮,而且不铨录立功将士。宋高宗于是下诏洁问卢法原。卢法原不服,上疏极力分辩。宋高宗对此很不以为然,明显偏袒吴d。卢法原火气功心,忧愤不已,结果一病不起。
这时,王似因办事不力,也被免去宣抚使。宋廷任命赵鼎为川陕宣抚处置使,拟让赵鼎入蜀主持川陕军政。但是,赵鼎忧谗危机,不愿但此重任。这样一来,川陕宣抚司的长官便只剩下吴d一人,川陕宣抚司的大权自然也就由吴d一手独揽了。
1134年(宋高宗绍兴四年,金太宗天会十二年,伪齐阜昌五年)是宋金战争发生重大转折的一年。在川陕战场,吴d在仙人关大败金军;在荆襄战场,岳飞出兵收复郢、唐、随、襄阳等州府。很明显,在长江上游和中游地区,宋军已开始控制了战争的主动权。从此,宋金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逐渐趋于平衡。
这种军事格局导致了金王朝内部对宋金战争前途的认识分歧。左副元帅粘罕、左监军完颜希尹(兀室)认为宋金战争的继续进行已无乐观前景,因此倾向与宋议和、结束战争状态。右副元帅完颜宗辅等人虽反对议和,但对战争前途也不敢盲目乐观。金军要想重演战争初期那种精骑渡江、撵得宋高宗、隆佑太后一行鸡飞狗跳的历史已经是完全不可能了。
金王朝统治阶层“主和”和”主战”的分歧,自然使依附于金王朝羽翼之下的伪齐政权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伪齐皇帝刘豫深知宋金一旦议和成功,那自己就会变成金王朝的“弃儿”;只有在宋金之间保持战争状态的情况下,伪齐政权才有可能存在。
于是,刘豫在岳飞一军收复襄阳后,便急忙遣使觐见金太宗,向金乞师,拟在金军配合下发兵进攻两淮(淮东、淮西)。然而,因宋使章谊正在金廷与金商议“议和”的有关事宜,所以刘豫的请求遭到了金方的婉言拒绝。
这时,伪齐官员罗诱向气急败坏的刘豫献上了一篇《南征议》。刘豫阅后大喜,又派遣知枢密院事卢伟卿晋谒金太宗。根据罗诱的主意。向金太宗陈述了伪齐南征的意义。
卢伟卿提出:如果金王朝能借兵五万与伪齐军共同南侵两淮,南逐五百里,扫清两淮地区的宋军,那幺,不光金王朝可得到无数“财货子女”,而且还可在两淮之地按照伪齐的模式另立一“王国”,挑选金王朝的“贤士或有德者”为淮王,定都盱眙。这样,齐、淮两政权可成唇齿相依之势,而金王朝也无南顾之忧,可专心治理河北、河南。山东、河北自古便是富庶地区,可上交的财物极多,这与南宋议和的“岁币”相比,无疑为西瓜比芝麻。
伪齐的建议对金太宗来说,是非常富于诱惑力的,他不能不为之动心。于是,他召集御前会议,专门讨论南征问题。粘罕、兀室等人反对南征,但宗辅等人则极力赞成出兵。金太宗支持宗辅,命宗辅权左副元帅、挞懒权右副元帅,征调渤海、汉儿军五******,由宗辅、挞懒统率,与伪齐军共同南侵。左副元帅粘罕等主和派由此而失去了兵权。
宋金战争的重心遂由川陕转到了两淮。
1134年九月,金齐联军兵分两路渡过淮河,骑兵由泗州(6)攻入盱眙,并继续向滁州进攻;步兵由楚州(治今江苏淮安)进攻高邮。
金齐联军的进攻打破了宋高宗议和的迷梦。他匆匆与宰相赵鼎商量后,也做出一副强硬的姿态,宣布御驾亲征,下诏声讨刘豫,并为张浚平反、重新起用。在军事部署上,宋廷急令岳飞驰援淮西,吴d进攻秦陇、以为策应牵制。
吴d接到命令后,立即派遣统制关外军马吴U和同统制关外军马杨政率领驻扎在仙人关之外的全部精锐人马向秦州发起了进攻。
秦州有新旧州城之分。旧秦州城地当冲要,易攻难守,因为伪齐的秦凤经略使、叛将张中彦便把州城迁到北山,因山建城。新秦州城尽管易守难攻,但控扼陇关道的能力却明显减弱,所以张中彦又在渭河北岸沿秦州――德顺军的要道上修筑了腊家等城,以控扼陇关道。这样,新秦州城与腊家等城在防御体系上便构成了一个相呼应的态势。
在仙人关之战后,吴d命部队相机向秦州推进。统领姚仲乘战胜之威,只率少数人马便轻取了陇城(今甘肃天水县),为进一步攻击秦州夺得了一个有利的前沿阵地。
吴U和杨政即由陇城出兵,进围秦州。秦州地势险要,短期内难以攻克,因此吴d又派遣统领官杨从义、王显率军偷度胃河,深入敌后作战,以扰乱敌军。
陕西金帅撒离喝得知秦州被围,急忙命令分屯于陕西各地的金军迅速集中,拼凑成一支持军,驰援秦州。
宋军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术,集中兵力,由杨政指挥,在半道击败了撒离喝的援军。不久,杨从义也指挥宋军,在腊家城击败一股3000余人的敌军,挫败了陕西敌军企图解救秦州的计划。
然而,固守秦州城的伪齐军在伪齐知秦州胡宣的指挥下,却十分顽固,明知援军被击退,但仍不肯投降。吴U派入上到北山,向胡宣劝降也没有任何成效。
公元1135年二月,被围困近半年的秦州城才在宋军的强攻下陷落。
这时,进攻两淮地区的金齐联军已在宋军的反击下被迫渡过淮河北撤,两淮战局已基本稳定,吴d一军进攻陕西以牵制敌军、策应两淮的作战任务已经完成,继续对陕西进攻已无必要也无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宋军固守秦州势必拉长战线,从而在防御上陷入了被动。
闰二月,陕西金帅撒离喝与伪齐熙河经略使慕容惰又点集大军,再次向秦州一线发起进攻。在瓦吾谷,数百名宋军步兵被敌军包围,力战身亡。在这次战斗失利后,直到公元1140年的五年间,四川宋军在宋廷“关陕诸将毋张虚势,毋竞小利,蓄养士气,乘间阻险,但务其小胜,不必大胜”(7)的制置川陕方针约束下,以守为攻,不再主动出击;而陕西敌军也深知吴d麾下之兵劲锐善劲,长于守险防御,因此也不再主动向四川进攻(8)。川陕战场实际上已进入武装休战的状态。
(1)据《吴武安功绩记》所载,吴d的复信全文如下:
d谨白金国都统足下:
远蒙示书,具审雅怀。士各有主,不容缄默。彼己之情不通,空自猜贰,无复平定时也。辄摅写悃,用答雅观贶,惟足下谅之。
夫中外异域、君臣异分,此天下大义、古今常理。顺之则治,逆之则乱、据观传让,数千百年以来,凡窃名号与夫叛臣贼子称兵犯上,率不旋踵夷灭无遗类者,以其悸大义、反常理,神人愤疾、天地不容也。我太祖皇帝,挺生五季,遭时昏乱,坚守臣节,委质柴氏,仗顺讨逆,功塞宇宙。属世宗弃代,历数有归,百万之众,权呼拥戴,不得已而君之。不杀一个人,不堕一城,此与尧舜何异哉!深仁厚德,布护涵养,行三百年,民至老死,不识干戈。上下狃习,武备不修,士器不备,盗贼乘之,郡县瓦解,至今五六年而未定。此盖太平日久,持盈守成,失其道也。而谓金国威德之盛、甲兵之强,能至是乎?且金国行师,战胜得志,亦有由也:陷城破邑,从士掠,恣其所取,卒徒贪得,鼓勇争奋。胜则胜矣,而杀伤残贼,变动和气,亦已甚矣。以此用士,利尽则士不可使;以此决战,则殚则战不可必。
足下视今之天下何如:遭焚烧者十不存一二,耕农失业,商贾流亡,饿死者相枕藉。所谓财利,何有哉?窃忧足下之士,自是不可以使;足下之战,自是不可以必;足下亦可以少休哉!乃复聚青徐之壤,掖扶斗晓之子,惮半掬虚器。彼刘豫者,尝北面本朝,备位台察;负上皇拔擢之恩,临难畏懦,不能以死报国,而乘便抵间,侥幸非望。三尺童子皆知鄙弃而唾骂之,其尚何颜面以视听于天地之间、望天下归之耶?然金国既茧我宋社,又挑豫贼以臣反君,顾天下大义、古今常理,金国尽扫除之矣,而欲以靖乱,不知适所以召乱也。
主上聪明,孝友仁慈,恭俭闻于天下。始奉使,金国不能留;暨京师变故,适从兵藩阃,沤歌攸属,嗣位应天;实大祖兴王之地;天地昭昭可见矣。维扬之役,大兵奄至,仓皇无备,中外失色。然大驾南下,横冲风涛几数千里,如行衽席。厮役之卒,无一不备;而金国之士,流离沉溺者过半。此足以见天之不弃赵氏,卒欲安全之也。今干象清明,星纬顺行,隆冬居寒,日星温晏,阳盛阴剥,此中国之福。民心日以固,士气日以振,太平可指日而俟。以金国之众,自称多材,岂无深明天道而不知审择取舍?安定天下,尚为前之纷纷,果为何耶?
往者,契丹与中国约为兄弟,HX相要,天日是誓;价使往来,络绎于道;两朝赤子,实便安之。而我内邪人之谋,忽弃载书,坠失大信,故上天薄罚,降此戾。然核其祸端,穷其乱源,鼓作交斗,金国与有力焉。今闻契丹仇怨金国深入骨髓,渤海、奚、雷从而和之,将会召豪英,纠集族类,借援中朝,南北通欢,复循旧盟,并力合势,以逞憾于金国。金国之兵,暴露战斗,淹阅岁时,力疲气衰,腹背受敌,足下能保必胜乎?暗机会、殒威名、隳成功、蔓后患,资天下万世日舌之士低薄姗笑,金国何独取也?
d世为宋臣,食赵氏之禄,孕子育孙于中原之地,倘有二心,天地鬼神实诛之。乃辱贻说,使相时而动,足下度d岂苟得忘耻见利忘义者耶?一言之失,四马莫及,窃为足下惜之。
春律方初,乃汇熙秦。逃去坟墓,羁游万里之远;军中倥偬,颇复乐否?更冀加谨眠食,养以新春和平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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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陇石金石录》(宋下)《新开白水路记》。
(3)《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94。
(4)《吴武安功绩记》。
(5)《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82。
(6) 泗州城在宋时正当汴水入淮之口、至清康熙时方陷入洪泽湖。
(7)《三朝北盟会编》卷173。
(8)《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117引员兴宗《西陲笔略》称吴d于绍兴七年冬又派兵攻熙州,《宋史吴d传》因袭此说。考《西陲笔略》,宋军进攻熙州一事乃绍兴三十一年(辛巳),但员兴宗笔误,记为丁巳(绍兴七年)。李心传没有详考,故而误记。《宋史吴d传》更是以谬传谬,实不足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