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姑在窗外听的真切,才明白侬智高欲建立大南国是分裂国家,对人民犯罪的罪恶阴谋;才明白侬智高给她的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是抢掠得来的;才明白自己朴素的情感被叛国贼所利用,自悔为虎作伥也是同罪。她听着宋军主帅的声音,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正欲把脸贴近窗棂看清主帅的脸。动作大了些,发出响声来。说时迟,那时快,身后飞来一个黑影,直冲头上压下。秋姑猛然一个鲤鱼翻身,躲过了这一扑,与来人搏斗起来。打到第三个回合,来人银钩铁爪一般的大手拧住秋姑的头罩一掀,飘出一束马尾长发。来人大喝一声:“哪家飞贼前来寻死。”秋姑一个泥鳅滚地,跳出二丈开外,忿忿不平的反问:“吴廷瑜为何要来攻杀我主帅侬智高?”
这时,来人似乎已经察觉秋姑的拳脚套路似曾相识,又似乎对月光下的秋姑面庞记忆犹新,待到秋姑一句反问,来人高声问道:“你可是秋姑姑娘?”秋姑惊呼:“你可是周彪大哥!”来人正是吴廷瑜的侍卫官周彪,秋姑哪里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周彪令秋姑举手投降,秋姑走近几步,说她是带着侬智高刺杀吴廷瑜的命令而来的,如今已经明白错了,请周彪带着她去见吴廷瑜。周彪放心不下,反剪着秋姑的手,押到主帅大厅。
秋姑一见吴廷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说:“小女子该死。”吴廷瑜问周彪:“刺客何来?”周彪答:“她就是在南宁与我比武的那个姑娘。”吴廷瑜扶起秋姑,迷惑不解的问她:“我为国家社稷,黎民苍生的生命财产前来平叛,你却为何要杀我呀?”秋姑见到昔日自称为做生意的老板,竟然是今天南下平叛的主帅,大惑不解。周彪向她说,那一次我们是便服逛街,逗你玩。秋姑羞惭不已,泪流满面,说刚才在窗外,各地方官员和吴主帅说的话都听得真切,仿如大梦初醒。她接着把父亲被恶人打死,侬智高把她救出来、封她为侍卫官,建立大南国后就封她为公主的事一一告诉了吴廷瑜。并表示,小女子误入歧途请大人原谅,愿意跟随宋军平定叛乱,尽一点微力,以赎前段做侬智高鹰犬的罪过,求吴廷瑜收留,长跪不起。
吴廷瑜同情秋姑命途多舛,又见她真诚,已幡然觉醒,于是扶起秋姑,劝慰她:“此事从长计议。”吴廷瑜思考了好一阵,说:“前番有缘,今次再见,要不是你及时醒悟,我可能是你的刀下鬼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今次南征,大功未成,老夫劝你重回侬智高大营,说宋军戒备森严,完成不了他给的任务,他定然相信。宋军不在乎多一个女兵,有意立功,在侬智高的大营你有的是机会。但是你一个人绝不可轻举妄动,如鲁莽行动,不但立不了功,反而受害。”秋姑心悦诚服。一再拜谢,才悄悄回侬智高大营复命去了。
且说探马把见到山涧台地上有叛军活动情报报告吴廷瑜,他与几名部将飞马上一高处眺望,只见台地有人马蹿动,炊烟四起,尽端处旌旗招展,而台地两侧的山头,煞气凝重。他马鞭一指:“侬智高分兵合围的伏击诡计,只会诱骗三岁小儿。”他随即把各个击破的计策布置给部将。第二天,宋军突然把无数个用木桩、竹竿做成的鹿寨,横亘在叛军二个山头之间,密密实实,前三排后三排,向上的木头、竹竿都削尖了,对着另一个山头的叛军。上千名弓弩手就躲在鹿寨的后面。宋军金鼓齐鸣,把首当其冲的山头包围得水泄不通。叛军苦苦等候侬智高的命令杀下山去,想不到反被宋军围困在山上。山上就只有几天粮食,被宋军围困二三天后,粮水告磬,军心浮动。山头上叛军首领,千呼万喝,组织起的冲锋,一次次被宋军杀得横尸遍野。比邻山上的叛军企图增援,都被密如雨点的箭雨射得鬼哭狼嚎,退回去了。到吴廷瑜挥鞭攻取叛军第三座山头时,逢秋风凛冽,山上枯草密布,宋军在风头燃起大火,俄顷浓烟漫天,火焰遍地,叛军四散逃命,宋军轻而易举就攻陷了台地右侧三个山头,歼灭了五六千叛军。
侬智高眼看山头一个个丢失了,气得猫须倒竖,摔盆子砸凳子,他正欲调整计划,把石广成、苗潭龟部调动过来合成一股。此时宋军大部队如洪水拥进了台地,兵分二路,迅速把石、苗二支叛军的山头困住了。吴廷瑜如法炮制,各个击破。石、苗二人眼看大势已去,只好投降。石广成、苗潭龟被绑着押解到吴廷瑜的中军账下。
侬智高把从石、苗两个山头逃回的兵卒收拢在一起,加上他身边的兵卒,合计还有五千余人,躲进了深山老林。他盘算,宋军兵士不认得山路,吴廷瑜初入十万大山的余脉,也是无头苍蝇。同吴廷瑜玩起老鼠戏猫的游戏,定能把宋军拖到精疲力竭,最终不得不罢兵归去,老子还是大王。不出侬智高所料,吴廷瑜几次进剿,不但无功而返,还折损了一些兵马。个别迷失了山路的士兵,荡入嶂岚深处,不是被毒死了,就是被几寸长的成堆山蚂蝗吸干了血液,只剩下一副骨架,惨不忍睹。吴廷瑜被侬智高折腾得好不气恼,吃饭不香,夜不能眠。浓贼贼心不死,三番两次举兵叛乱,如若他逍遥法外,又像上一次,日后必定死灰复燃,为害苍生。不,斩草必须除根,擒贼定当擒王。他冥思苦想了一番后,计上心来。
吴廷瑜吩咐把石广成、苗潭龟解到帐前。两名叛将跟随侬智高叛乱,攻城掠地,屠杀百姓,罪行深浅,真是鸡食放光虫,心知肚明啊。如今落在吴廷瑜手里,说不定等待他们的将是咔嚓一声,身首分家。当他们战战兢兢跪倒在吴廷瑜帐前,头颅贴地,久久不敢吱声。可是,等了又等,总不见动静,壮着胆子,乜斜一眼,瞅见站在中军帐两旁的不是刀斧手,而是赤手空拳,威风凛凛的军官。吴廷瑜令人给他们松绑,还有人送上了压惊酒。吴廷瑜叫他们坐下来,两人莫明其妙地望着吴廷瑜。吴廷瑜收敛了笑脸,严正地斥问:“你们俩个可知罪否!”
两人连声诺诺,罪该万死。吴廷瑜话锋一转,说他们在山头决战的最后一刻,叫兵卒放弃抵抗,挽救了几******的生命,这是立了大功啊!
人惊悸的心还未放下,答道:“罪不当赦,岂谈立功。” 吴廷瑜慰勉了一番,还赏了一些财物给他们,石、苗二人喜出望外、感激涕零,多谢吴廷瑜大恩大德,终生难报。吴廷瑜看看火候已到,请退了帐中众人。吴廷瑜语重心长的说地:“毋须你们感谢我,如果你们感激朝廷不杀之恩,当为大宋效力,戴罪立功。”石、苗二人好像公鸡啄米,点头不止。吴廷瑜话锋又一转说:“你们是被侬智高利用,误入岐途,罪不在你们,罪魁是侬智高。大宋决计翦灭侬智高,还望你们极力相助,事成之后,还可以当宋军军官,做个堂堂正正的带兵之人。”
石、苗二人喜不自禁,急问他们怎样去配合宋军扑杀侬智高,为国立功。吴廷瑜一一把计谋告诉了他们。
末了,吴廷瑜把各州县控诉侬智高叛军破坏城乡,掠夺物资,屠戳百姓的惨烈事实的文档摆在案上,让他们逐一细看。吴廷瑜难抑激愤的情感,哽咽着说:“皇天后土,荫护大宋子民,而你们曾是大宋军官,不去维护人民的利益,保护人民的生命,反而助纣为虐,还有何面目立足于世上,还有何面目面对五洲十八县的百姓苍生。如果被杀害的是你们的兄弟姐妹,你们的心情会怎样?”说得石、苗二人悔恨交加、捶胸顿足,立誓戴罪立功。
公元1052年初的一个傍晚,石广成、苗潭龟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侬智高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几千兄弟被宋军杀了,他们两人乘宋军看守不严而夺得刀枪,奋勇杀开一条血路,得以逃回,请求侬智高要为众兄弟报仇。侬智高惊疑不定,但一看两人身上各有刀枪伤痕,想必是经过一番苦斗,才突出重围的。侬智高正愁人马稀少,心腹爱将归来,正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便叫他们去包扎伤口,养好身体,再同吴廷瑜较量。
石、苗两人刚出门口就被秋姑拦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急忙换上一副笑脸向秋姑问好。秋姑虽然没有带二三******马的官职,可她是侬智高的义女兼侍卫官,官虽不大,名分和权力却压在他们二人之上。平日里,秋姑哼一声,作为侬智高左膀右臂带兵的人,都得连答几个是是是。今番两人执行吴廷瑜的秘密使命,生怕露出蛛丝马迹。两人自伤皮肉,流出些血来,用手一抹,涂得满身是血,弄出是冲杀出来的样子。但他们闪烁不定的眼神怎么能躲得过秋姑心细如发的眼睛呢。秋姑诚心投靠吴廷瑜,回来向侬智高谎报军情后,就变得很敏感。石、苗两人被宋军所俘就那么容易逃脱吗?石、苗两人的眼神中有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游移和诡异。忽被秋姑无声的拦住,令他们一阵恐慌,装出来的笑脸比哭相还难看。秋姑越生猜疑。她令卫兵守住侍卫官门口,把二人带进室内,让二人坐下。秋姑正愁无立功的机会,见二人形迹可疑,便立马进行恐吓加审问。她一拍桌子,厉声斥问:“两位做的好事,如从实招来可向主帅禀明饶你们一命,倘若欺骗本侍卫官,本姑娘有权先斩后奏。”
石、苗两人以为已经走漏了风声,惊恐得直冒冷汗,拱手向秋姑求饶,但求不杀,愿将投降吴廷瑜的事全盘托出。秋姑允诺。
石、苗两人只得将被吴廷瑜感化后,决意弃暗投明,接受使命,回来寻机智取侬智高的事一一说了出来。末了,两人为了表明决心,博取秋姑的同情,便把侬智高为了把她收为心腹干将,设计让穆家家丁十数人打死李伯州,指使两人假扮好心人把她救出来,并收殓安葬李伯州的事告诉了李秋姑。秋姑听罢,杏眼圆睁,大吼一声:“我与侬智高不共戴天!”石、苗两人唯唯诺诺,说都是侬智高蛇蝎心肠。秋姑见两人确实已经觉醒。便压低了声音吩咐来日饮酒之时,听她号令行事……。
第二天,侬智高在十万大山余脉一个叫黑风洞的大山洞里设宴,为石、苗两将压惊洗尘。一众大小头目都来作陪。石、苗两人坐在侬智高左右,秋姑依例率领侍卫班守在洞口,她手持长枪,腰挂佩剑,威风凛凛地警戒着洞内洞外。待到酒过三巡,厨子手捧托盘送菜来到洞口,秋姑飞起一脚,踢翻托盘,大呼一声:“石广成、苗潭龟两位将军听着!”侬智高正欲探头询问出了什么事,石、苗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力把侬智高的一双手臂反剪到身后,膝头一顶他的后腰,侬智高跪倒地上。侬智高大喊:“你们要干什么!”石、苗两人齐答:“我们要为大宋立功。”侬知大事不好,急呼:“侍卫官秋姑何在!
秋姑急急走上前来,左手冲侬智高胸前衣服一拽,侬智高仰起面来。秋姑怒斥:“侬智高你阴谋分裂国家,组织叛乱,杀人无数,罪恶滔天;毒杀我父,用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收买、欺骗我,算我秋姑昔日有眼无珠。国仇家恨,令我发指,我同石、苗两将军送你上西天!”右手一扬,佩剑直插侬智高心窝。
分列坐在前面的大小头目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个个吐长了舌头。秋姑呼的一声跳上案台,大声宣布:“我与石、苗两位将军是奉吴廷瑜枢密使兼交趾令的命令处决罪大恶极的叛贼的,与众人无关。我们以前都被侬智高蒙蔽,犯上作乱。从今以后,愿归顺大宋的,跟我们下山去,不愿投降的,请自归家。”众人见大势已去,嘀咕了一会儿,多数表示愿意下山,投降朝廷;想回家的,扔下部下兵丁,各自消失在茫茫的林海中。李秋姑与石、苗两人把山上几******马带下山来交给吴廷瑜。
吴廷瑜把前后两次投降过来的几千叛军召集到一起,宣布他们都是贫苦出身的农民、山民,多数人为保卫大宋江山作过贡献,是坏头头把你们带入岐途。皇恩浩荡,协从者一律无罪,改邪归正,还是保卫大宋边关的将士。被逼参加叛乱的山民、农民,以及兵士,愿意归家的请自动散去。大小头目经过教育后,安插到宋军中,编入两广部队。吴廷瑜不食言,委石广成、谭苗龟千总职衔,照样带兵。李秋姑向吴廷瑜恳求,自己已经没有家了,愿意在吴廷瑜麾下效力,吴廷瑜对秋姑命途多舛,身世飘零、深感同情,于是同意留她在身边。
吴廷瑜收服叛将叛兵为宋军所用,却引起参军韩斌的大为不满。吴廷瑜升任枢密使时,韩斌心有不服,因而平日里已有间隙,这次平叛,智杀侬智高又让吴廷瑜占尽了风头。于是,心生妒意,尤其是在甄别叛军大小头目和委任上,韩斌诘问吴廷瑜:“怎么能饶了叛军的一众大小头目,朝廷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吴廷瑜向他解释:“当年诸葛亮征服南蛮,对孟获七擒七纵,为的是心攻,才能征服普世;叛匪罪魁已死,何惧胁从者之有!把几千叛军都杀掉,不是难事,但留给西南人民的坏影响却是旷日持久的,必将激化边民与朝廷的矛盾,离心离德,不是大宋愿意看到的。既为几******的生命着想,进而感化他们为朝廷效力,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刀子抓在坏人的手里,就是杀人的凶器,武器抓在朝廷的手里,就能保卫江山社稷。”但心胸狭隘的韩斌不再同吴廷瑜争辩,愈发心生怨恨,居然生出一段冤案来。
侬智高叛乱初时,也一度令比邻的交趾国(今越南国,从汉朝开始,交趾国就一直是中国的附属国),担惊受怕,恐遭叛军祸及他们。吴廷瑜这次南下,宋仁宗就让他兼任了“交趾令”一职。大局平靖后,他到交趾一行,慰问交趾国王,国王给宋军馈赠了几十大车的布帛、财物和地方特产。吴廷瑜慰问交趾国归来,已经是公元1052年春节后,吴廷瑜与韩斌商议,为了两广军政提高防患意识,召集两广交界的五洲十八县的军政人士,到高州进行一次联防会议,将朝廷安定边疆的大计布置和落实到州、县,防患于未然,我们才走得安心。韩斌冷冷地说道:“按枢密使的布置就是了。”
吴廷瑜把捷报飞送朝廷,宋仁宗龙颜大悦,让心腹太监和魏虞侯(中级军官)率领御林军伍,带上宫廷御酒,加上一批礼品和嘉奖诏令,到前线犒赏立功将士。魏虞侯是韩斌的得意门生,历来对韩斌言听计从。韩斌把魏虞候请到自己的帐下,私下里对他披露吴廷瑜把叛军大小头目安插到宋军军中,还委以重任,危言耸听的渲染了一番,并把一封密信交给魏虞侯,又送了好些铜钱给他和太监,神秘兮兮的说:“这些事,就你同皇帝的心腹太监二人知道。不能在此声张。让太监把密信呈给皇上。这件大事处理得好,你就为朝廷立了大功,升官晋爵,指日可待。”魏虞候听了,频频颌首。
风雷霹雳,电光火石的半年战事,吴廷瑜未曾安歇一日。待到送走朝廷太监和魏虞候,才静下心来。梳洗一番,铜镜一照,不禁大吃一惊。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自己既无战死,也未曾征战十年。离开京城时,只是须发半百,如今竟是须发皆白,银须飘在胸前。真是朝如青丝暮如雪啊。从荣登进士,到晋升枢密使,再到边陲征战,还未满17个春秋,不觉年己六十有二,竟垂垂老矣,岁月不饶人啊。大寒前后,林木参天的南国,朔风凛冽,犹似千军万马鏖战的疆场。待到云开日现,登高远望。
飒飒刀风遍地吹,俨如边关走风雷,青头及第如昨日,事国浮生白发衰。皇都漫漫五千里,但愿丹墀起翠微。功名利禄随云去,壮士长歌送夕晖。